玉玉不吃药

—18—

润玉牙齿简直要把嘴唇咬破，“为何不曾告知本殿此事？”若是早告诉他，他也不会就那么应了千泠。

歧黄仙官不敢与看润玉的脸，解释道，“这是天帝陛下的意思。”

润玉狠狠闭了闭眼，“我知道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殿中只剩自己一人，润玉睁开眼看着窗边碎了的镜子，“天帝陛下，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！”

千泠从十里桃林返回来，一路穿过南天门朝着夜神殿而去。

过了南天门不远，念着等着他的润玉，千泠化光一个闪身回了夜神殿，身影出现在四余殿门外，连大门都没过。

踏进四余殿后，千泠看殿中并不见润玉身影，环视一圈也未见人，便唤道，“玉儿？”几息未听到回音，千泠勾着的嘴角拉直，又唤道，“邝露？”

玉儿和邝露都不在殿中，莫非还在天后的那里没有回来？

邝露将歧黄仙官送出璇玑宫，便返回偏殿，敲了敲门，却未听到润玉应她。轻轻推开门，便见润玉缩在床脚，双臂抱着自己，落泪无声。

邝露急忙走了过去，“殿下，你别哭了，仔细眼睛。”

润玉却好像看不到邝露一般，闭上眼睛，眼泪自脸颊边蜿蜒而下。

邝露在床边坐下来，看着润玉泛红的眼角和滑落的泪，心中暗骂锦觅，嘴里却是轻哄道，“殿下，你别哭了好不好？仙上回来看到你这么哭，定会心疼的。”

邝露提到千泠，润玉抱着自己的手一紧，歪过头去不让邝露看到他的脸。

“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，若有了孩子，我都不敢让你生下来。”

“仙上，你很喜欢孩子吗？”

“不喜欢。”

当日对话言犹在耳，千泠抱着彦佑孩子的场景也在眼前闪过，润玉闭着眼睛，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。骗子，千泠，连你也骗我！

这般哭泣让邝露的心都揪了起来，见自己哄他没用，邝露深深看了润玉一眼，站起身来跑出璇玑宫。她要赶紧去看看仙上回来没有。殿下身体本就不好，若是伤了身子，怕是更糟。

千泠的喊声传至院中，守在门口的卫儿听到声音，眨巴了一下眼睛，有些不可置信。仙上回来如今连大门都不走了？

来不及多想，卫儿急忙转身踏进门，朝着四余殿而去。

千泠踏出殿门，卫儿不敢拖延，“仙上，邝露说，小殿下如今在璇玑宫，不肯回夜神殿。”

千泠眉目一冷，尚未说话，邝露便大步跑了进来，“仙上！”

邝露尚未喘匀气，千泠便问道，“发生了何事？玉儿为何不愿回来？”

邝露回道，“小殿下今日见了水神之女，之后便回了璇玑宫，召了歧黄仙官前去，怕是知道了难孕之事。小殿下一直在哭，仙上，你真弄巧成拙了。”

听完邝露的话，千泠脸色一变，化光直接消失在原地。

落地璇玑宫院中，千泠不敢耽搁，辨了气息，朝着润玉所在的偏殿而去。

尚未开门，千泠便透过门缝，看到了坐在床脚哭的身体都在颤的润玉。心头猛地缩了一下，千泠眼中担忧心疼毫不掩饰。

推开门，千泠踏进殿内，视线不离润玉，“玉儿。”

见润玉不理他，千泠在床边坐了下来，一手抚去润玉眼角的泪痕，“乖，别哭了，当心哭坏了眼睛，我会心疼的。”

千泠话音一落，润玉眼角泪珠滑下一颗。千泠抿了抿唇，哄道，“你身子弱，若是有了孩子，如何能受得住你如此哭泣？”

润玉哽咽顿时停了，推开千泠的手，“骗子！哪儿来的孩子，不会有的。”

“为何不会有？玉儿，你信我吗？”千泠握上润玉的手，“乖，别哭了，你听我跟你说。”

润玉想抽回自己的手，却被千泠握得紧紧，“不要，你骗我！”

“玉儿，你就那么相信水神之女说的话吗？”千泠看着润玉这般，声音都有些激动，“她算什么？我才是你夫君！玉儿，你竟宁愿信她不信我！”

“我没有不信你，是你先骗我的！”润玉扭头看着千泠，声音控诉，“你和我说你不喜欢孩子，可是你明明就很喜欢，蛇仙带过来的那个孩子，你也是故意让我看到的，是也不是？！”

“那你应该知道，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！”千泠双手握着润玉的肩膀，目光深深看着他。

润玉挣扎了一下，却未能挣开千泠的手，“那你为何不亲自与我说？”

“亲自与你说，我如何能够留得下你？”千泠沉沉地看着他，“若我告诉你，你定要与我解除婚约。不许，绝对不许！”

润玉抬手擦了擦眼泪，眼尾的红意更甚。看着千泠，润玉抿了抿唇，“所以，你之前所做的，都是为了今日。你要我一定应了你，就连你说的爱我也是，为了将我留在夜神殿。你要留我做什么？”

见千泠的视线锁在他的身上，却是不说话，润玉只觉自己猜到千泠心思，心中一冷，“我什么都没有，千泠，清浊灵珠你想要，若你取得出来，拿去便是。从你给我灵火珠的时候，我就知道，那个位置，你想要！”

“不是的！”自己的心意被润玉曲解，千泠只觉有些憋闷，顿时忍不住低吼出声。

千泠从未在他面前大小声过，润玉被千泠这一嗓子唬住，哽了一下，看着千泠的眼神中带了两分惊怕。

千泠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，看到他颤抖的眼睫，心头一痛。粗喘一口气压下自己的脾气，千泠抓着润玉的手放在心口处，声音低了下来，“玉儿，你是我的妻啊。你听听，你能感受到，你能感受到的，对不对？你能感受到我爱你的，对不对？”

见润玉只抿着唇看着他，一言不发，千泠眉峰动了动，将润玉揽进怀中，“玉儿，你信我，我要你并不是为了那个位置，我只爱你一人，玉儿，你应了我的，不会离开我。你说过你会做到的，你说过！”

润玉眼中泪水再次溢了上来，双手推着千泠，想让他放开自己。他确实应了千泠，可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难孕子嗣，若是知道，他如何会应？

感受到润玉的推拒，千泠缓缓放开他，握着他的双肩，“我知道你是因为孩子的事情，玉儿，我向你保证，孩子会有的。”

润玉眼中蕴着的泪水挂在眼睫上，被千泠拂去，“别哭了，玉儿，你不要离开我，好吗？我就这一次对不起你，往后我百次千次的还你，我保证不会再骗你了，可好？”

润玉挣脱千泠的手，身子挪着向后退了退，靠在床栏上，“千泠，你拿什么给我保证？你不会骗我，可是你会瞒着我，不是吗？”

第一次听到润玉唤他这个名字，可千泠心中升不起半分开心，他知道润玉如今尚在气头上，“玉儿，你在说什么？我听不懂。”

听不懂？这是装傻吗？润玉胸膛起伏了一下，看着千泠，“折颜上神为何叫你锦鲤？上次去十里桃林，上神诊脉的结果仙上为何不曾与我说过？你是没骗我，可这些你瞒着没告诉我，不是吗？”

千泠放在身侧的手摩挲了一下，朝着润玉的方向挪了挪，解释道，“锦鲤也是我的名字，这个以后我再和你说，好不好？”因为孩子的事情，玉儿便与他吵架闹脾气，若是让他知道天帝对龙鱼族所做的事，以玉儿的性子，这婚约怕是又悬了。

不过一个名字，千泠此时还不肯告诉他，怕是这其中，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。润玉咬了咬唇，罢了，既是这般说，以后他总会知道。“那折颜上神诊脉的结果呢？”

千泠眸色温和的看着他，甚至眼中氲着轻柔，“不会影响到要孩子的。”

润玉顿了顿，怀疑地看着千泠，“歧黄仙官并没有骗我的理由。仙上你还有什么没说的？”

千泠眼珠转了转。他知道润玉聪慧，可也未料到润玉竟是聪慧到这般难搞，而且脾气还不小。想到折颜与他说过的事，千泠开口便道，“若是要孩子，你会很辛苦的。”

润玉盯着千泠，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，“就这么简单？没别的？”

“我回来前才去找过折颜上神，自是向他再三确认过的。”千泠坦然回视，“玉儿，既然解释清楚了，那你随我回去夜神殿吧。”

润玉一顿，想到天后要他监视千泠的一举一动，若是他呆在璇玑宫，见不到千泠就是拒绝天后最好的理由。而且，邝露离开不久千泠便来璇玑宫中寻他，哄着他想让他回去，可如今他心中尚有个心结，实在不知如何去接受千泠的好，只想静一静。

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，润玉拒绝道，“仙上，你回去吧，如今我们尚未大婚，我留在夜神殿不太合适。”

千泠眉尾一挑，盯着润玉，“你已是我的妻了，哪有不合适的？你跟不跟我走？”璇玑宫中的隐秘尚未知晓，玉儿如何留在这里？况且他方才已经决定了，不会再让玉儿见到锦觅，将他留下，不是给锦觅可乘之机？他脑子有问题才会留他在这里，被锦觅挑拨，胡思乱想！

被千泠直白地说出来夫妻之事，润玉耳朵红了一下，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想要转移千泠的注意力。灵光一闪，润玉眼中不可见的亮了一下，“仙上，我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
闻言，千泠心中升了些好奇来，“是什么？玉儿要送我东西吗？”

润玉眨巴着眼睛，有些心虚。从袖子里拿出锦觅送给他的红线，润玉递给千泠，“呐，就是这个。”锦觅心悦千泠，却亲手送红线给他，他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古怪，不如就让千泠看看？也好趁机转移了千泠的注意，不要揪着让他回去夜神殿一事。

千泠接过润玉递来的红线，本是温柔的面色一变，冷了下来，“姻缘府的红线？玉儿，你从哪里得来的？”

润玉见他这般，小心脏不争气的跳的快了些，“别人送我的，这红线怎么了？有问题吗？”

千泠看着润玉，解释道，“这红线上被施了移情术。”

润玉眨巴着眼睛，看着他，“移情术？”还有这种法术？

千泠追问道，“玉儿，这红线是谁给你的？”

润玉也不瞒着他，“水神之女给我的，说是新婚贺礼。”

千泠定定地看着润玉，“玉儿，我不干涉你交友，但是我不会再让水神之女出现在你身边。”

千泠直接做下了决定，润玉急声道，“仙上，你要做什么？你别……”虽然他不想将千泠让给锦觅，但她毕竟曾是自己的朋友，他只想让她离远一些，并未想过其他。

千泠打断他，“她要抢你未婚夫，你还护着她？！”见润玉不赞同的神色，本就没打算亲自动手的千泠道，“放心，我不会把她怎么样。毕竟是水神之女，还曾陪着你说过话。”

润玉心中松了口气。锦觅，你莫要怪我，是你先要抢走千泠的，我并不想伤了你的。

见润玉放松了神色，千泠立时道，“玉儿，跟我回去。”

润玉移开视线看向别处。完蛋，他都这么努力转移话题了，竟然还没有成功？！

润玉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，千泠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，打量着他，“想什么呢？你究竟为何不愿意回夜神殿？”

润玉后背靠着床栏，放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握，“仙上，你我尚未大婚，之前我在夜神殿只是为了调养身体，现下调养得差不多了，也应该回来璇玑宫了。”

见润玉打定了注意不回去，千泠退了一步，“那我留在这里陪你，可好？”

“不要。”润玉果断拒绝，见千泠挑眉看着他，只得软和了语气道，“仙上，你先回去可以吗？”

两人谁都不说话，端看谁能坚持的更长。半晌后，千泠终是败下阵来，“罢了，依你便是。”

润玉顿时抿唇笑了笑。

见他一副得逞的样子，千泠道，“我还要去当值，下了值再来看你。”大不了想个别的办法，就不信不能把他带回去！

“好。”千泠松了口，润玉应的也爽快。既是心中有他，便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。

—19（上）—

千泠不放心他，只得叮嘱道，“那你好好休息，可不许胡思乱想了。”

润玉爽快应下，“仙上放心，我不会了。”

紫方云宫

荼姚看着踏进宫门的太微，面无表情。

太微，你终究还是过来了。

太微打量了一眼宫内的布置，冷冷清清的完全不像是天后居所，顿时气就上来了，“你把紫方云宫弄成这个样子，是要做什么？”

荼姚冷眼看着太微，“润玉就要大婚了，陛下你准备何时让我出这紫方云宫？”

“儿子大婚，作为母亲，焉能不出席？”太微负手在后，看着眼前一身素装的荼姚，“这么些年，你可想明白了？”

“自然是想明白了。”荼姚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，“陛下眼里能看到的，不过只有权位罢了。”

太微作为帝王，如何见得旁人嘲讽他，当即恼怒，“荼姚，你已贵为天界至尊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？我自问，问心无愧！”

荼姚朝着太微的方向走了几步，面上嘲意更甚，“问心无愧？陛下，这么多年你可曾扪心自问，你果真没有负过我？陛下难道忘了，当初你是如何坐稳天帝之位？天魔大战之时，若不是我鸟族将士身先士卒的话……”

“够了！”太微厉声打断她。

“不！我要说！”荼姚却是不依不饶，继续道，“陛下哪一次征战，鸟族不曾全力以赴、倾力相助？我为了你的帝权，不惜亲手屠灭龙鱼族，双手染满了血腥。太微，我这样待你，而你，你是如何待我？一朝登上至尊之位，便忘恩负义，想要废了我的后位！”想到当初自己回到天界后，在清凉殿外听到的天帝与老君和丹朱的对话，荼姚心中恨意便无法消减。若非当初老君和丹朱力劝太微，自己如今又在何地？怕是比之当初的梓芬更惨。

太微眼中心虚一闪而过，厉声道，“是谁在挑拨离间？！”

“耳听为真，眼见为实。”荼姚看着太微，“陛下何需遮掩？莫非陛下还会心虚吗？我父殒身不久，你就动了废后之心。时至今日，若非我有鸟族势力傍身，你缺不得鸟族势力与魔界相抗衡，制裁夜神，只怕我已经与梓芬一般下场！”

“住口！”太微厉声打断荼姚的话。

“怎么？陛下为何不让我说？”荼姚冷声道，“陛下是怕我告诉润玉，还是说给花界的人知道？怕他们知道梓芬之死乃是你一手造成？”

“梓芬死后，花界就敢叛出天界！若是花界知道，你是因为想要得到灵珠一统六界，用我的手逼迫梓芬跳下临渊台，结果在梓芬跳下去之后才得知灵珠已到润玉体内，不知陛下这天帝之位可还会坐得如此安稳？若是让夜神知道，你对润玉做的那些事情，还想让他们的孩子去献祭……”

“够了！”太微深深看着荼姚，“今日起，本座解除你的禁令，但你且记着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！不然，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！”

荼姚盯着天帝，心中嗤笑。太微，你我之间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分？

太微见她不说话，转身离开，“荼姚，你好自为之！”

“结发为夫妻，恩爱两不疑，生当复来归，死当长相思。”荼姚看着虚空，眼中泪珠滑下，“太微，我们终究，还是走到这一步了。”

看着太微离开紫方云宫，旭凤自拐角处走出来踏进去，看着一身素装的荼姚，“母神～”

看着旭凤，荼姚擦了擦眼角的泪，轻声问道，“你都听到了吧？”

“我都听到了。”旭凤看着荼姚，“母神，父帝这些年，为何不准你出紫方云宫？”

荼姚轻笑了一声，眼中带上嘲讽，“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。”

“不该看到的？”旭凤疑惑，原因竟是如此简单吗？

荼姚对旭凤道，“旭凤，这些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。若你知道了，只怕会和母神一样的下场。你父帝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污点让人指摘的。”

不该看到的……父帝的污点？旭凤惊疑不定地看着荼姚，可看她这样子，分明不愿意多谈，“好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“母神……”

“回去吧。”荼姚看着旭凤。

见荼姚这般坚定，咬口不说，旭凤别无他法，只得退出了紫方云宫。

千泠离开璇玑宫，便径直往布星台而去。

看着星空中挂着的众星，千泠蹙了蹙眉，“不对，既已入秋，斗柄当冲西。”

指尖聚起灵力将星石重置到对的位置，千泠眉头挑了挑，“玉儿也该睡了。”看了一眼夜空，确定了不需要他守着，千泠转身便离开了布星台。

原路返回璇玑宫，千泠屏着呼吸，感受到偏殿内润玉绵长均匀的呼吸，轻手轻脚推开殿门。来到润玉床前，千泠勾唇笑了笑，掀了被子，用披风将润玉裹起来，打横抱着便走。

他还不信了，他把人带回去，在他眼皮子底下，玉儿还能跑回来。

邝露将夜神殿内的事务处理完毕，出了宫殿大门，便看到了千泠的身影。嘴角的笑还没完全漾开，便见千泠怀中抱着一个人，仔细一看，不是润玉又是谁？

“殿下？仙上，你这是……”不会是偷偷把小殿下抱回来的吧？邝露难以置信，眼睛都瞪大了。

“嘘！！”千泠打断她，低声道，“玉儿睡着了，你别吵着他。他不肯跟我回来，我也只好出此下策，趁他睡着将人抱回来。”

邝露抽了抽嘴角。仙上，麻烦你说这是下策的时候，收一收你嘴角那得意的笑好么？

千泠踏进四余殿，给润玉输了灵力之后，吩咐跟着一道进来的邝露，“邝露，你把璇玑宫的宫域布景图准备好，放在七政殿的桌子上。”他发现，玉儿不过在璇玑宫待了不到半天的时间，体内的灵力竟是又少了，比之在夜神殿的时候，速度还快了些。

“是。”

光线不断透过轩窗透进殿内，使得殿内也越来越明亮。千泠一手支额，双眼不错的看着睡得正沉的润玉，唇角不断上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