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玉不吃药

润玉返回摇光殿，坐在床边，将容齐温凉的手指握在手中，又呵了口气，揉搓着他的手。

容齐似是感到润玉回来，动弹了一下，睡梦中喃喃出声。润玉看着他眉头微蹙，急忙俯下身来，倾耳认真听着。

“阿玉……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别走……”

“好疼……”

润玉身躯一震，将容齐的手拢在手中，抚着他的眉心，吻了吻他的唇，“齐儿乖，不疼了，阿玉在，我在……”

看着容齐眼角溢出的泪，润玉眨了眨眼睛，鼻尖酸涩。口中蕴起一缕龙息来，顶开容齐唇瓣，哺喂进去，只盼着他睡梦中能够好受一些。

很快，老君便随着邝露踏进摇光殿，“陛下。”

“不必多礼，快来给齐儿看看。”润玉急忙道。

“是。”

老君上前来，可容齐却是紧紧抓着润玉的手不放开。见状，润玉只得一手扶着他的胳膊，一手握着他另一只手，好让老君把脉。

半晌，老君才放开手。

“如何？”润玉问道。

“陛下，天后此番伤及心脉，虽得了陛下龙息龙血温养，但尚需好好服药才行。”老君道，随后便有些支吾，“除此之外……还……”

“有何问题说来便是。”润玉皱眉，“何须这般吞吞吐吐？”

老君闭眼，心一横，“天后原身虽是应龙，但终究是男子，于承受一事上本就艰难一些。陛下切不可太过莽撞，失了分寸。”言罢便站在一旁，耷拉了眉眼。

润玉眼眸一厉，瞪向老君。老君眉眼一耷，显然并不俱天帝威压。

眉心跳了跳，润玉收回目光，看向容齐，“本座知道了。配药一事，便劳烦老君了。”

“老臣遵旨。”老君拱手道。

握着容齐一手，给他输了些灵力，润玉这才问道，“事到如今，老君也不必瞒着本座了。修复逆鳞，究竟需要哪些药材？”

老君站在一旁，看着自己的拂尘，“孔雀翎，黑虎骨，龟蛇贝，应龙血，且都要是上神修为的。”

“大婚时，老君所给的药，对给予者，没有好处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药材入炉了。”

“是。”老君道，“天后回天之时，药材便已入炉。”

“本座知道了。”润玉淡淡道，“老君退下吧。”

“老臣告退。”

摇光殿内，只剩了帝后二人，润玉目不转睛，看着躺在床上的容齐。

想起大婚前齐儿拼了命般的修炼灵力，飞升上神，执拗得要去魔界解了自己身上的上神之誓……想起明明不爱看戏的齐儿，却是在大婚后撒着娇要去凡间……想起凡间时齐儿坐在池边的疲惫，与用洗浴来掩盖自己刚回来的匆忙……想着在兜率宫感受到的齐儿紊乱的灵息……再想象着齐儿独自一人承受过的剜心之痛……

他的齐儿，从来都爱的那般彻底，隐忍又炙热，滚烫的仿佛要灼伤了自己。润玉眉头几经蹙起，眼尾发红，齐儿，你这般，让我如何舍得？

容齐睡得并不踏实。

润玉看着往日睡觉一直乖巧老实的容齐此刻不时的动弹着手脚，眉峰动了动，褪了外衫与鞋子，上了床，将容齐揽进怀里，一边轻吻容齐脸颊，一边抚着他的背做安抚，“齐儿，没事了，没事了……不疼了……”

被润玉温润的气息包围着，容齐八爪鱼般紧紧抱着他，团进润玉怀里，“阿玉……”润玉心中疼意更甚，“我在～我在～”

润玉的安抚渐渐起了作用，容齐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。

润玉垂眸看了看容齐睡颜，随后闭上眼眸，一滴清泪滑落，消失不见。

容齐这一觉，直睡到这一日夜幕四合。

摇光殿内，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大殿，床榻却是被层层纱帐遮挡着，光线朦胧。

床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，察觉到容齐气息变幻，润玉睁开眼眸，注视着怀中人。容齐眉头动了动，缓缓睁开双眸。

“醒了？”润玉低低问道，“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？”

容齐下巴蹭了蹭润玉，摇了摇头。

润玉轻拍着容齐后背，“那可要用些吃食？小厨房一直都备着呢。”

“不想吃。”容齐声音低哑。

“好，不吃。”润玉应道，“那，我扶你起来坐一会儿？”

“嗯。”

润玉坐起来，这才搭手扶着容齐坐起身。容齐甫一坐起来，顿时一僵，细细的抽了一声气。

润玉急忙双手提着容齐的腰，让人半悬空，“可是还疼？”

容齐双手搭在润玉胳膊上，点了点头，微微拧着眉头，“疼～”

润玉只得揽着容齐的腰，让人倚在自己身上。想了想，双腿幻化为龙尾，盘在床上，又聚了灵力让龙尾上的鳞片软化，这才扶着容齐，将人圈在龙尾中间。而后倚靠在床头，拉了被子过来，将两人裹起来。

容齐脸色一红，推了推润玉，“你……”

润玉面不改色，轻揉慢按着容齐腰臀，“别动，不疼了？”

容齐顿时闭了嘴，安安分分倚靠着润玉胸膛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。

润玉垂眸看着容齐，低低问道，“心口的伤，可还发疼？”

容齐拈起润玉垂在胸前的长发，圈在手指上，“好多了。”

润玉下巴蹭了蹭容齐脸颊，“齐儿，我想与你说说话。”

容齐手指一颤，眨巴着眼睛，“说什么？”

润玉一手揽着容齐，另一手与他十指相扣，“我从未与你说过，我的逆鳞，是如何剜下来的。”

容齐身体一颤，猛地抬头看着润玉，“阿玉……”

润玉倒是抿唇笑了笑，“儿时，我居于太湖笠泽，却是因着真身被湖中的红鲤鱼排挤欺负，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，便大喊出声，却没想到，便是这一声，成为笠泽龙鱼一族覆灭的开始。”

抚着容齐黑亮的头发，润玉接着道，“龙吟在笠泽响起……”

龙吟在笠泽响起，惊动了九重天的先天帝天后。荼姚派人来查，士兵却被洛霖拦住，言太湖没有异常。洛霖走前告诉簌离，要藏好了这个孩子。可孩子心性的润玉，如何明白母亲的心思，万般无奈之下，簌离只得削了小润玉的龙角，剜了那昭示龙族身份的逆鳞……

听到这里，容齐身体一颤，“是……”

“对，是娘亲。”润玉揽着容齐，低低道，“娘亲灵力低微，根本无法替我掩盖真身，为了龙鱼一族，才出了如此下策。”

容齐眸中凝起水珠，右手隔着衣衫，摸着润玉胸前的逆鳞伤疤。

润玉握着他的手，“可是我却是不恨娘亲的。”

后来，润玉便与簌离分别几千年。直到彦佑带他去了云梦泽，浮梦丹开始失去作用，才回想起过往，前去洞庭湖，与簌离相见。那时，簌离正在筹谋为龙鱼一族复仇，为了不连累润玉，便是连这个独子都狠心不认。可谁知，一朝得见，转眼便是生死永隔……

“我甚至来不及与娘亲相认，享过一日天伦，便要直面娘亲已经彻底离开我。”润玉低低道。

容齐抿了抿唇，手放在润玉有些冰凉的脸上，“阿玉，你还有我。”

润玉蹭了蹭容齐的手，“是啊，我还有你。”侧过头吻了吻容齐手心，“齐儿，我只有你了……”

这个吻，没有任何的旖旎味道，却是沿着胳膊，烫进容齐心中。明明不疼，却是酸涩到容齐想哭。

阿玉只有他，可他又何尝不是只有阿玉了？他与阿玉，做了夫妻，成为彼此生命之中最亲密的人，可他，却是瞒着阿玉……

润玉握着容齐有些发凉的手，看着容齐的眼睛，“齐儿，并非我要限制你的自由，只是，我不想再一次失去所爱。你答应过我，不会再伤害自己，现在，你告诉我，真的能做到吗？”

容齐反握着润玉的手，含泪看着他，点头，“不会了，阿玉，不会再有下一次了，我保证。”

“我记下了。”润玉轻声道，“齐儿，应了我的，便要做到，否则不要怪我把你锁在身边。”

容齐却是突然想起润玉的逆鳞来，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
“嗯？”润玉脸色一变。

容齐张了张嘴，喃喃道，“可是你的逆鳞……”

润玉吻落在容齐侧脸上，“别担心，老君会有办法的。”

“好。”容齐点头应下。

咚咚咚！！敲门声响起来。

“何事？”润玉朗声问道。容齐听着这敲门声，却是一愣。

“陛下，晚膳已经准备妥当，现下可要用？”邝露的声音响起。

“稍等片刻。”

“是。”

容齐看着润玉，有些疑惑。

润玉一边拿开被子，一边道，“晓荀失职，我罚了他三十鞭，现在在养伤。”

容齐眼眸闪了闪，张了张嘴，却是将话吞了回去。

润玉给容齐收拾一番。两人坐在桌边用膳。

邝露站在一旁，禀告道，“陛下，飞羽请示，想问问陛下打算何时见见那两个孩子。”

润玉给容齐夹了一筷子菜，道，“再过三日。让飞羽将他们带来璇玑宫。”

“是。”邝露应下，“红鸾星君适才送来了已经整理好的姻缘册，陛下可要看看？”

“她倒是挺快。”润玉道。自丹朱去了凡间守着锦觅和彦佑，润玉便令红鸾星君担任起月老一职。

“红鸾星君领了姻缘府阖府众仙，整理了二十多日了。”邝露道。

“嗯。三日后，让她来璇玑宫。”

“是。”

两人用过晚膳，却是睡不着的。

思忖片刻，润玉笑道，“可想去落星潭边走走？”

“好。”

帝后一向不喜旁人侍候在侧，璇玑宫中仙侍均是知道的，所以看到天帝一手牵着天后，一手揽着他的肩膀走远，也只是多看两眼，并不会跟上来。

落星潭的景色，一如往昔。

容齐看着这夜幕之下星辰闪耀的星空，嘴角漾开笑意，“很美。”

润玉眉眼温柔的看着他，“是很美。”

容齐转头看向他，“若是站在布星台，是否真的手可摘星辰？”

润玉点了点容齐的额头，“齐儿这般好奇，可想去看看？”

容齐双眸一亮，“可以去？”

“可以。”润玉道，“不过，布星台晚间可是要冷得多，齐儿要去也得多穿些。”

“好。”

润玉抬手，幻出一件双层披风来，给容齐披上，揽着容齐一个旋身，便来到布星台。

看着眼前漫天繁星，容齐眉眼弯起，“真的好漂亮。”

润玉看着他欢喜的模样，眼神宠溺。

容齐转头看着润玉，“阿玉，我的命星，在哪里？”

润玉揽着他，“齐儿可知，北极星乃是帝星？”

容齐点头，“这个我自是知道的。”

润玉抬手，指向夜空之中，“齐儿，你看，北极星之旁，有一颗命星，与它连在一起。”

“是那颗白色的？”容齐问道。

“对。”润玉道。他曾看过容齐心口之处，原本粉色的蔷薇已经消失不见，而容齐的命星也由原来的偏粉的颜色褪至白色，却是更加耀眼了两分。

看了看两颗相连的命星，容齐转头看着润玉，笑得眉眼弯弯。

润玉将人揽进怀中，低低喟叹一声，“冷吗？”

“不冷。”容齐问道，“阿玉司夜许多年，都是一个人吗？”

“并不。魇兽不去觅食的时候，也会与我一起来。”润玉笑道，“它那活泼的性子，倒是也能与我整夜呆在这里。”

“原来不是只有我啊。”

润玉一愣，放开容齐，两指揉捏着容齐下巴，笑着低低道，“齐儿这是与魇兽吃味？”

“除了魇兽，没有旁人了吧？”

润玉突的一噎，思索着措辞，“之前为了起事，我曾教邝露布过星。”

容齐瞪着润玉，“为何之前不告诉我？”

润玉眼眸闪了闪，“我是教过她，不过并未许她在布星台守过夜。”

容齐知道润玉对邝露并无心思，低声哼了哼，算是揭过了。

布星台的夜风，到底还是冷冽的，容齐此时的身体并不允许他多呆。

润玉牵着容齐，向着布星台门口走去，“夜里寒凉，我们回去？”

“好。”

离了布星台，润玉便将容齐打横抱了起来，“我抱你回去。”

“嗯。”容齐应了一声，歪头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。

润玉抱着人，一路自北天门走回璇玑宫。齐儿，这段路，我很高兴你陪我走一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