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玉不吃药

看着这熟悉的面容，润玉不惊讶是不可能的，怎么会是容齐呢？

容齐此刻才将将化形成功，疲累的很，眼皮几经开阖，影影约约看到了润玉，又听到他的声音，心神一松，头歪向润玉怀中，睡了过去。

“齐儿？”润玉一惊，看着怀中刚刚化形的人，顾不得疑惑，只剩下了担忧。快步走向床边，将容齐放在床上，润玉挥手，殿门顿开，“老君！”

殿外之人看着太上老君随着上元仙子施施然走进玉衡殿，恨不得以身相代，但又没有老君那一手好本事，只得暗暗羡慕。

太上老君踏进玉衡殿，便看天帝陛下坐在榻边，正蹙眉看着躺在床上的人，“陛下。”

“老君，快来帮他看看。”润玉连忙道。

“是。”

老君走进榻边，扫见床上消瘦的人，那与陛下相似的容颜，心中的猜测，终于得到了证实。不动声色的以手搭脉，老君静下心来，细细感受着指下脉搏。

邝露站在一边，看着容齐那与天帝陛下肖似的脸，眉头一跳，又看着润玉与太上老君那毫不惊讶的样子，暗道自己大惊小怪。相似的人又不是没有，大惊小怪的作何？

半晌之后，老君收手。

“如何？”润玉问道。

“陛下且不必忧心，并无大碍。”老君道，“不过是化形疲累了而已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润玉松了一口气，压在心上的问题，便涌了上来，“老君可有看出其他？”

太上老君眉眼一跳，陛下这是察觉了？“陛下何来此问？”

润玉手下灵力波动，隔绝了声音。

“本座初见他，便感受到了莫名的牵引，之后尚未来得及探查，他便已在凡界殒身。”润玉低声道，“他殒身那日，正值天河之上应龙天生。他的命星，是直接出现于星盘上，并非升起。本座那日，控制不住的化出原身来，还有他与本座这般相似的面容，相似的气息。老君，你真没探出来？”

“陛下，不是已经有了猜测？”

“他是那龙元所化？”润玉沉声问道。

“不是。”老君心思急转，还是决定与陛下实话实说，“他是陛下当年所施血灵子所化。”

润玉一愣。

“老臣说过，灵力、仙血、仙精、仙津、灵元，乃是组成仙体之本。陛下当年将这些赠与锦觅仙子一半，保下了她的性命。但，这些，终究不是她的。”老君道，“血灵子一术，确实可以挽救濒死之人，但此术，乃是有条件的。”

血灵子之术，是簌离在省经阁所见，记载在竹简之上，辗转至润玉手中。当时锦觅命悬一线，润玉只能冒险一试，后来锦觅无虞，润玉便将它束之高阁。现在看来，是簌离没有记载完全？

“血灵子，是施术者赠与被施术者自身所有的一半，又称共命术。赠与和接受双方若是两心相悦，此术便会慢慢融进被施术者的全身，从此二人命运一体，生死与共。若接受的一方另有所爱，血灵子在保下其命的同时，便会衍生出另外一条生命，待得他完全将被赠出的仙血、仙精、仙津、灵力融合之后，便会携着灵元脱离接受者，同时留下部分灵元，以保证自身能够在强大起来之前，不被怀疑而争得休养之机。而新修得的生命，便会与施术者命运相连，至死方休。”

至于施术者另有所爱？别傻了，哪有人会为了不爱的人，献出一半的寿命？

“可锦觅仙子在天魔大战之时殒身了啊。”邝露小声的疑惑道。

“并不影响。”老君道，“因为这新生命，与陛下连在一起。只要陛下还在，他就安全无虞。”

“那凡间那一世，作何解释？”润玉问道。

“血灵子毕竟是重新造就了生命，不经历一场劫难，如何得天道承认？”老君缓缓解释。

老君已经离开许久，殿外众仙也已经离开，邝露看着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的润玉，唤道，“陛下？”

“嗯。”润玉仍旧将目光放在容齐的脸上。容齐的面色，并不似他在凡间之时看到的，总是带着隐隐的苍白之色，反而因为熟睡而透着淡淡的粉色。

“邝露恭喜陛下，得来命定之人。”邝露欣喜道。她已经明白了老君所言，榻上之人，将来，是一定会与陛下在一起的！无论如何，都夺不走的命定之人。

润玉转头，看着邝露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意，牵扯着面部肌肉，弯了弯唇。

命定之人？

哦对。

命定之人。

润玉的脸色，在邝露看来，委实有几分梦幻，这是还没反应过来？

润玉确实有几分不可置信。他以为此生都会千年万年的孤独下去，可现在，却有人告诉他，躺在他床上的人，是将要与他共此生的人，这如何不令他难以置信？

邝露好歹也能猜出几分润玉的心思。

陛下儿时过的艰难，又被天后骗来九重天，独自在璇玑宫中长大，后来好不容易迎来未婚妻，未婚妻却是与亲生弟弟搅和在一起，现在突然出现了此生与共之人，怕是还要做些心理建设吧？

悄声退后几步，邝露转过身，脚步轻轻踏出玉衡殿。

哎呀，摇光殿还未收拾完呢，她要吩咐众人，快一点了。还有啊，未来天后的衣服、靴子、头冠……

邝露兴冲冲的吩咐众人收拾，而玉衡殿内，润玉坐在床边，守着容齐，静待他醒来。

愣神过后，润玉便已经恢复了淡然从容，而他，也下定了比之当初更为果断、更为快速的决心。

既是命运与共，他便会护他一生无忧。此后，三山五岳、四海八荒、九天十地，他都会与他一起。

容齐这一觉，睡得并不久，不过堪堪两个时辰，便已经醒来。

睁开双眼，转头便看到坐在旁边的润玉。“大哥～哥～”

许久未曾开口，且突然换了身体，容齐的声音带着嘶哑，还有停顿。

“你醒了？”润玉温声道，“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？”

容齐摇了摇头，支着胳膊，坐起来，道，“我很好～”

润玉抬手，矮几上的茶杯径自飞至他的手上，“喝口茶水，润润口。”

“好～”容齐乖乖点头，接过茶杯，先是抿了抿，才小口小口的喝着。

放下茶杯，容齐喉间也不那么干涩，看着润玉，轻声道，“谢谢。”

“何须言谢？”润玉道。

容齐弯了弯嘴角，不语。

“可要起来走走？”润玉问道。

“好。”容齐低声应下。

邝露前来玉衡殿之时，便看到自家陛下正扶着容齐起身。

“陛下。”邝露踏进殿内，行礼道。

“邝露，可有备些小食？”润玉问道。

“有的。”邝露笑道，“方才我已经让厨房备着了，呃……仙上……是要现在用吗？”因着容齐方才化形，除了润玉无人知其名讳，邝露便喊了个最保险的称呼。

“放在院内桌上。”润玉吩咐道。

“是。我即刻去办。”邝露行礼退下。

容齐坐在床边，伸脚穿了鞋子，竟是意外的合脚。

润玉低声道，“这里是天界，你暂时先住在这里，过两日，摇光殿收整出来，你便住过去，如何？”

“好。”容齐点头，随即问道，“大哥哥，你是天帝？”

“是。”润玉挑眉，目光柔柔的看着他，“不过，你也不必喊我陛下，直接叫我名字如何？”

“……”润玉的眉眼神色，太过温和柔善，实在不像一个帝王，容齐的脸，突然有些发烫。

润玉看着他的眼睛，道，“润玉，叫我润玉。”声音清冷中糅杂着甜意，磁性又引人。

容齐口唇张张合合，出口低微，“润玉。”

润玉眉眼弯了弯，道，“那我叫你齐儿，可好？”

容齐胡乱的点点头，视线四下乱飘。

“我们出去用些膳食吧？”润玉道。

“好。”

坐在院中，容齐拿起筷子，夹起糕点放在碟子上，小口小口的吃着。毕竟是带着灵力的仙花仙草等食材制作而成，咬下去之后唇齿留香，还充盈着灵力，而容齐的食量本也就不大，吃了三四块，便放下了筷子。

“饱了？”润玉坐在他对面，幻化出茶具来，正在烹茶，“可要尝尝？”

容齐咽下糕点，接过茶杯，垂眸轻嗅，赞道，“好茶。”

“你喜欢便好。”润玉道。

容齐眼睫轻颤，顿了顿之后，轻声问道，“陛……润玉…我可以去凡间看看吗？”

问出这话时，容齐的心紧张又忐忑，执着茶杯的手甚至有些发抖。

润玉闻言，双手一顿，垂眸掩下瞬间翻滚上来的不爽，哑声道，“你想去看看容乐？”

容齐并不意外润玉能知道容乐，但是被问出来的时候，他的心仍旧一涩，不知该如何应答。

本来融洽的气氛，突然就僵冷下来。

润玉压下涌上来的万千思绪，低声道，“本座陪你去。”

容齐的心一松，鼻尖甚至发酸，“好。”

润玉收了茶具，站起身来，淡淡道，“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容齐低低的应了一声，站起来，亦步亦趋跟在润玉身后，却在璇玑宫外停下了脚步。无他，他虽身怀灵力，却还未学会使用，而天界的宫殿之间，并不互通。众仙往来，都是依靠灵力飞越的。

润玉兀自有些生气，走了几步之后感应到容齐离他越来越远，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处境，顿时有些懊恼。即便再生气，也不该这般甩脸色与他的。

润玉退回来，脸色不自然，却是快速的牵了容齐的手，道，“我倒是忘了你还未学会运用灵力，待回来，我便教你。”

“好。”容齐被润玉温凉的手牵着，方才升起的难受，瞬间被抚平，乖乖应了下来。

“走吧。”

于是这一天，天宫中来来往往的仙人，便看到一向冷峻如冰山的陛下，牵着未来天后自天宫中招摇而过，往南天门而去。

凡间，自容齐归位，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。

润玉牵着容齐，两人隐身来到北临皇宫。

此时的宗政无忧已经登基称帝，并封了容乐为后。御花园中，宗政无忧抱着宗政嬴玩耍，而容乐坐在亭中一脸幸福的看着父子二人。

容齐看着这场景，释然的弯唇笑了笑，抓紧了润玉牵着他的那只手。润玉时刻注意着他的情绪，自也感受他的放松，握紧了手中那修长如玉的手。

出了北临皇宫之后，润玉索性带着他前往忘川。

两人均是一袭白衣，站在幽绿极光照耀下的忘川河边，极其显眼。

“凡人离世之后，都会来到忘川，洗去一生荣辱缘孽，而后魂魄重组，再世为人。这样一来，她也便不再是那个人了。”润玉轻声道。

容齐明白，润玉说的是他凡间的母亲。而他带他前来，便是为了了结他在凡间所有的挂碍。

容齐眼中染上了湿意，慢慢的，泪珠自框中滚落。

“她是爱你的，只是，你的母亲，背负了全族之人的仇恨。她若不心狠手辣，精于算计，如何在虎狼环伺的大启，护你上位，报仇雪恨？”润玉摩挲着容齐冰凉的手，暗自运转灵力在手上，温暖着他，“她在你离世的那天晚上，便跳下火坑自尽于西启皇宫，这一生的爱恨荣辱，都离她远去。如今她已经再次投生，你可要去看看她？”

润玉所说的她，自不是完完全全的苻鸢，而是主魂主魄所在的另一个生命。

容齐抬手，擦了擦眼泪，道，“不用了。上一辈子的恩仇，已与她无关。此生，她有她的人生，我又何必去打扰？”

“只是去看看，不妨事的。”润玉转过来，看着容齐。

容齐眼角发红，眼尾也染上了绯色，“不去了。你也说她已不再是那个人，不看也罢。”

“好，依你。”润玉柔声道，“那你那个忠仆呢？”

“小荀子？”容齐一愣。他在临终前曾命令他将自己的尸身搬至永阳宫殿前，随后便自密道离开皇宫。莫不是他……

“对。他…自那夜之后，将你凡身收殓，而后，殉主了。”说到这里，润玉不禁感叹，虽说齐儿一生皆苦，可到底还有个贴身的小太监，对他死心塌地，忠心不二。